該對中國網路多些信心了

中國網路，正醖釀一場「真香預警」。

20多年前，全球網路曾進入前所未有的泡沫破滅期，可也是在千禧之年前後，中國誕生了BAT。

2008年全球陷入次貸危機，網路再次遭遇資本寒冬，但沒多久後，就出現了移動網路的大爆炸。

投資界老兵吳世春曾總結道：逢8的年份進入低谷，逢9的年份最難，逢0的年份開始復甦，逢2的年份走出來，歷史就是這樣不斷重複的。

中國網路從2018年開始遭遇寒冬，儼然就與之扣合。

那在21世紀第三個「逢2的年份」，中國網路能走出來嗎？

對很多被「中概股跌完港股跌，港股跌完A股跌」嚇得驚魂未定的人來說，這似乎是送分題——答案當然是「不能」。

事實上，這兩年可以說是看衰派的「贏麻」時刻。

他們動輒對中國網路扔下「犯由牌」，上面寫着「緩期」二字。

這些看衰派可以有10000個看衰的理由：什麼流量紅利見頂，什麼技術引擎熄火，什麼政策面重構……

而網路大廠增長失速、接連裁員，又不斷給他們的底氣「加槓桿」。

在2022年的大多數時刻，他們的看衰大概率還會得以應驗。

可在我看來，越是這時候，整個社會越該對中國網路多些信心。

這麼說，並不是要熬「冬天來了，春天還會遠嗎」的流行雞湯，或是寫「山重水複疑無路，柳暗花明又一村」的小作文，而是基於幾點做出的判斷：

1，趨勢。

你可以不相信很多東西，但你得相信趨勢。

縱向看，中國網路現在的難，它們以往也有過；橫向看，中國網路的處境，美國網路也有過。別誇大中國網路的獨特性，再獨特它也跳不出周期律。

2，現實。

形勢在變，中國網路也在變。

這兩種變，經常同調：你要硬科技攻堅？我正在發力；你說產業網路？我已在佈局……

3，人。

別忘了，中國網路集合了中國最聰明、最具創造力的一群人。

正是這波人，讓網路成了中國過去20年增長最快的行業，沒有之一。即便現在處在低谷期，它也貢獻比絕大多數行業更高的增長。

毋庸置疑，「今時不同往日」，是中國網路現實境遇的寫照。

但凡是將時間往前倒推個五六年，人們都不至於對着大廠誘人的高薪、動人的期權，說出「你不行」這句話——要是盛產市夢率的網路行業都不行，還有哪行哪業行？

不能說大廠行情變壞是從打趣「網路人的盡頭是考公」開始的，但人們叨唸着「大廠日子不好過了」，確實是網路境遇下行的一大標誌。

就在3月23日晚，中國市值最高的上市公司騰訊發布了年報：

2021年全年營收5601.18億元，按年增長16%；歸母淨利潤（Non-IFRS）1237.88億元，按年上漲1%。

「營收首破5000億」、「自研技術多點突破」、「FBS（金融科技和企業服務）收入首超遊戲」……這都是可以提煉進標題裏的看點。

但也有不少人看到了它的另一面：增收不增利——淨利增幅十年來最低，連續兩個季度出現單季淨利潤負增長。

於是他們的嘴炮對「看，我就說了吧」的句式回收再利用：看，我就說了吧，現在的中國網路已經沒想象空間了。然後就是把「凜冬時節」、「Hard模式」、「至暗時刻」統統安排上。

再聯繫起阿里、微博、百度、B站、京東、拼多多之前的財報，他們甩手就是一篇「論中國網路的困境」。

反正幾個核心判斷永遠不會出錯：消費網路時代已經過去了；中國網路行業走到了拐點處；「降本增效」將是網路企業業務取捨的關鍵指標……在此基礎上發散延展，再配上「大廠增速放緩」之類的由頭一塊端上輿論餐桌，咋說咋對。

是的，網路企業背靠人口紅利、依託模式創新，就可以在藍海里快意淘金的年代過去了，新風口頻現、新業態層出，以至於李彥宏說「其實機會多也是負擔」的年代也過去了。

以往「向規模要效益」的發展路徑，已經逐漸失效了；靠着模式創新能採到的「低垂的果實」，也被摘得差不多了。

昔日網約車大戰、外賣大戰、共享單車大戰、P2P大戰、在線教育大戰輪番上演的場景，我們可能再也見不到了。

可，網路結束高速增長，不是很正常嗎？真要是焊在「高速增長」的軌道上，那才不正常。

誰說網路行業到了拐點，拐向的就是死路而非涅槃之路？

誰說網路行業只能原地轉圈，不能進化為「數字化新物種」？

說到底，看中國網路，要從昨天看今天，更要從後天看明天。

改用貝索斯那句話：我們總是高估網路的短期變化，而低估它們的長期蝶變。

現在看，2022年的中國網路，挺像是2000年左右的美國網路。

那時的蘋果，市值曾低到不足50億美元；亞馬遜的股價，不到6美元/股。當時看衰他們的，排號可以排到幾十公里外——是不挺像中國網路今天的處境？

現在呢，蘋果年初市值曾一度破3萬億美元，現在也有2.81萬億美元；亞馬遜股價已突破3264美元/股，市值1.66萬億美元。

2004年上市的谷歌，最初市值也只有堪堪過200億美元，如今市值已達到1.85萬億。

不要以為網路瓶頸期只有咱們有，當年美國網路一片悽風慘雨時，張朝陽還沒加冕「中國IT教父」呢。

它們是怎麼走出來的？當下的中國網路企業完全可以搶答：變硬，變實。

最典型的是微軟。作為PC霸主，在2000年泡沫未滅前市值曾達到驚人的6000億美元。

但到了2010年前後，這家靠着MS-DOS與IBM合作賺到第一桶金，之後憑藉 Windows操作系統和Office傲視群雄的科技巨頭，在搜索、智能手機、社交網絡等領域都沒攪起太大的水花，市值也處在2000億美元左右。「微軟已軟」，也成了許多人對它的預判。

可後來的劇情，很多人都知道——憑着「移動為先，云為先」的發展戰略，憑着以 Azure為核心的智能雲業務和以Office365為核心的生產力及業務流程板塊，微軟又硬氣起來了。2.25萬億美元的市值，已超過全球200多個國家2021年的GDP。

看看它們的中興之道與再崛起的軌跡，再對照下國內的新BAT等，有沒有覺得幾分似曾相識？

當下的中國網路，兩隻觸角也正伸向硬科技與數實融合。

操作系統、人工智能、通用晶片、無人駕駛、新能源、XR/VR/AR/MR等，都是新錨點；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加速融合，正讓三百六十行騰雲駕數、脱胎換骨。

變化已經在發生。

說到這，有必要釐清某些流行的觀念誤區，比如，將「技工貿VS貿工技」之爭代入中國網路發展路徑評判中，認為發展軟科技、搞商業模式創新是中國網路走過的一段歪路，發展硬科技才是硬道理。

中國需要硬科技嗎？當然需要。

中國不需要軟科技嗎？顯然不是。

關不羽老師說得挺好：所謂的「軟硬之爭」，人為地把應用科技和基礎科學的概念區別，搞成了對立的此消彼長，既不符合事實也不符合邏輯。美國網路產業同樣是應用技術起家，最終都走向了基礎研究的縱深。

很多人都存在對中美網路發展路徑的誤解，以為美國網路生來就很「硬」，就是縱深發展，中國網路則很「軟」，只顧着在消費領域搞橫向擴張。

可這終究是偏見：網路往哪走，通常都是秉持需求導向，市場需求層次是一步一步朝上走的。美國網路多數時候也是「從1到10的場景創新」飽和後，再助推「從0到1的大顆粒技術創新」。

硬科技突破，是需要技術積澱、產業基礎、發展條件去厚植土壤的，不是許願瓶裏許出來的。

沒有市場需求的培育，沒有軟科技帶來的資金，怎麼發力硬科技？硬科技難道不需要依託軟科技找尋落地場景？

只有在噴子眼中，軟科技創新不算創新，它就跟中國網路走過的前20年一樣該被一概否定。

To C 和 To B的爭論也一樣，我們不能因為從To C 轉向 To B是大勢所趨，就否定之前To C 商業模式的價值。

本質上，網路企業向硬、向實，都是發展到對應階段的產物。到了這個階段，它們不轉型都不行。

騰訊以2018年「9·30變革」為標誌性節點，投身回饋周期更「慢」的產業網路；

阿里搞消費網路和產業網路雙輪驅動，深耕雲計算；

字節跳動把推薦算法、數據分析、人工智能等核心技術通過「火山引擎」開放，打開To B市場；

美團針對「下半場」在餐飲數字化上密集佈局；

拼多多押注未來農業；

京東自我定位新型實體企業

……

這些動作，我們能看見，時間會驗證。

網路是中國人才密度與高度最高的行業之一，我們沒理由低估整個網路行業的自演變能力。

它們過去20年貢獻了中國社會商業進步的主動能，對未來走向的預判也比絕大多數行業都敏鋭得多。

而它們現在奔赴硬科技的戰場與產業數字化網絡，時候也正好——指望它們從誕生之日就把主要精力用在硬科技研發上，無異於讓它們憑空變出房子，而今技術底藴有了，資金池也相對充實了，這就相當於建房子有了鋼筋水泥，最起碼基礎更堅實了。

至少它們可以摸着微軟過河。

當然了，「沒有××的時代，只有時代中的××」，對網路也適用——網路沒法跳脱時代的地心引力，自行立地飛昇。

坐落在時代座標軸裏的網路，能走向何處，不只是自己說了算，就眼下看，有兩個因素就是巨大的變量。

一是監管。

當下人們都很關注網路反壟斷。反壟斷原本是正常的市場監管動作——壟斷會擠壓創新紅利，所以中國在反，美國也在反。

可現在有個詭譎情形：反壟斷、個人訊息保護、數據安全、算法治理、遊戲防沉迷、直播帶貨規範……這些動作每一祭出，總會被各類「信號體」包圍，被視作「一盤大棋」裏的落子。

在這類氛圍的渲染下，「規範是為了更好地發展」，很多人只看到「規範」的並蒂物「規訓」，卻沒看到「為了更好地發展」的初衷。

這就指向了一點：要穩預期。

國家金融委的「3·16會議」，就給網路行業吃下了定心丸。

二是資本。

駱軼航老師說，中國網路產業發展真正的最大的不確定性在於：

一個全球規模第二的網路經濟體，其資本和證券交易幾乎完全建構在全球第一大網路經濟體所在國（美國）的一級市場和二級市場之上。

就目前看，中國資本市場還沒做好給網路產業「內供血」的準備，中國網路仍需華爾街資本的輸血——這點一時半會改變不了。

但毫無疑問，內資對中國網路的支持力度仍需發掘，至少機制上得更活些。

而輿論也要更開放和成熟些：納斯達克一出現短線波動，就跟着踩踏式看衰，罔顧基本盤，這就有些盲目了。

事實上，就連很多人當做風向標的摩根大通評級，也不是上下一盤棋：

3月14日左右，摩根大通發研報表示，中概互聯短期內已失去估值支撐；

3月16日晚，摩根大通亞洲及中國股票首席策略師劉鳴鏑表示，中國網路行業被「低配」了

……

評價基準隨着短期波動而遊移，顯然難言明智。

還是得看長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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說這些，倒不是要將美國網路的×年前跟中國網路的今天等同，也不是要將「BATJTMD」跟今日的「FANNG（F幾乎可以去掉了）」一一對應。

看好中國網路的將來，不等於看好所有網路企業的將來。在將來，不是所有中國網路企業都能重獲勢頭更猛的「第二春」，中國網路會進入分化期，而非普遍上行期：有的會更強，有的會掉隊。

2022年初，裴培老師對中國網路做過前瞻性分析：

在今年3-5月之間將出現最後一波下跌，勢頭不一定很兇猛，但足以讓許多投資人喪失信心；此時，絕大部分網路公司的股價將非常便宜。

在8-10月之間將出現急劇反轉，不一定有明顯的信號，投資人會在遲疑中逐漸入場；但這次上漲的幅度絕不會有2020年的那麼大。

10月以後，網路行業將明顯分化：如同現在的美股科技股一樣，強者恆強，商業模式得到驗證的公司享受高估值，大部分公司被冷落。

今後多年，優質的產品型、內容型公司將崛起，在資本市場扮演越來越重要的角色。不能完成產品/內容轉型的平台型公司將逐漸落伍。

對照當下，這些分析可資參考。

值得一說的是，「3·16會議」過後科技板塊指數已大漲，但相對於2021年2月的高點仍下跌了70%左右。

不難預見，隨着不確定性漸次消退，估值修復是必然，問題只在於快或慢。

中國網路能否在「逢2的年份」走出來，仍待觀察——得看產業政策與宏觀形勢能否站在網路這邊。但它肯定會加速走出來。

有時候，說「堅冰深處春水生」，不是什麼樂觀偏誤，只是因為看到了冰面上裂開了縫。

所以我堅信，中國網路正醖釀一場「真香預警」——到時候，那些看衰者會「人均一個王境澤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