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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為什麼996成了網路公司獨特文化?

    為什麼996成了網路公司獨特文化?

    1886年5月1日,美國2萬多個企業的35萬工人湧上街頭,向資本家爭取休息的權利。在運動中心芝加哥,警察向遊行隊伍開火,5月3日更是發生了爆炸事件,多名工人被槍殺和逮捕。

    為紀念這次偉大的工人運動,1889年7月,恩格斯在第二國際成立大會上將每年的5月1日定為國際勞動節。「八小時工作制」逐漸在世界各國確立。

    一百多年過去了,996、大小周卻在網路公司大行其道,成為一種公開的「文化」。

    2019年3月,一名程序員在世界上最大的代碼託管平台與開源社區GitHub上創建了名為996.ICU的倉庫,號召程序員們揭露加班嚴重的網路公司。一個月後,包括阿里、百度、京東、拼多多、字節跳動、58同城、小紅書等網路公司的強制員工996的「黑名單」在網上流傳。

    面對整個社會的關注與討論,網路大佬們面不改色,甚至理直氣壯。

    阿里官微曾分享了馬雲在內部交流活動的講話,稱「今天中國BAT這些公司能夠996,我認為是我們這些人修來的福報。」劉強東也在朋友圈發文,分享了自己早年創業間每2小時設一次鬧鐘的經歷,並表示「混日子的不是我的兄弟」。

    這種「你看不慣我,卻不得不給我打工」的態度,不知道是霸道總裁做久了,還是梁靜茹給的勇氣。

    後來,拼多多員工加班猝死事件,將網路大廠加班現象推向輿論風口,央媒通批畸形加班現象必須堅決遏制。

    8月25日,人力資源社會保障部、最高人民法院聯合發布了10個超時加班典型案例。其中,「員工拒絕『996』被解除合同後獲賠」成為最典型的案例之一。

    這也意味着,官方首次明確表示,996工作制屬違法行為。

    從出現端倪到大行其道,為什麼996成了網路公司獨特文化,究其深層原因,還要從企業競爭、內部管理和時代背景三個層面分析。

    網路公司競爭:零和博弈

    中國的網路公司都是「平台經濟」。淘寶、拼多多是購物的平台,百度、今日頭條是資訊的平台,微信是社交的平台,滴滴是打車的平台。

    看似百花齊放,其實幹的都是一樣的活:把供方和需方弄到自家園子裏,養肥了開始收服務費、賣廣告、搞金融。

    對平台經濟而言,規模就是生死。獲得最大規模的平台,能進一步吸引更多的流量,規模小的只會被市場擠出。

    這是一場零和博弈。

    網路平台之間的競爭,從來不是靠技術與服務贏得客户,而是靠打敗競爭對手壟斷市場。

    今年7月,作為起步最早的社區團購企業之一、先後融資8輪、估值10億美元的同程生活宣佈破產。此前,同程生活從眾多小平台中拼殺出來,並且基本盤穩固,CEO何鵬宇曾在公開信所說,僅用了一年半左右,「同程生活已實現前端履約打平,進入良性發展階段」。

    故事在2020年9月發生轉折,新冠疫情使社區團購賽道大熱,美團、拼多多(多多買菜)、滴滴(橙心優選)等網路巨頭紛紛入場。

    「不惜一切代價」「All in」「打贏戰爭」,一個個豪言壯語被反覆喊出,聽着以為是在研發新冠疫苗呢。

    他們 「戰爭」的手段就是燒錢。一方面,用低價吸引顧客,雞蛋0.1元4個,香蕉0.99元/斤,五花肉9.9元/斤……另一方面,用高薪酬吸引團長。行業從「拼創新」「拼執行」「拼模式」轉向了「拼資本」「拼補貼」。

    社區團購行業利潤率急轉而下。

    在「巨頭」進場前,像同程生活這樣體量的平台單月銷售額在8億元至12億元之間,毛利在20%左右。「巨頭」進入後,平台每月營收降幅最高達80%以上,毛利直接變為負數,整個社區團購市場也進一步滑向全行業虧損的泥沼。

    同程生活倒下了,有人說社區團購可以散場了。他們不知道,同程倒下正是行業巨頭所樂見的。阿里、京東、美團、滴滴、拼多多,哪個不是從腥風血雨中、踩着對手屍骨走出來的?

    2018年4月,滴滴外賣在江蘇無錫正式上線,與美團、餓了麼開啟「外賣大戰」。餓了麼甚至打出「乾死美團、碾壓滴滴」的條幅。一時之間無錫人民成為全國羨慕的對象,有網友曬出外賣單,原價59.3,各種補貼打折之後,只要1.8元。這也只是小陣仗,要知道,在外賣這個賽道上,百度糯米這種重量級選手都被幹死了。

    滴滴收購優步;小黃車倒閉、美團收購摩拜;時間再往前撥,唯品會、凡客、蘇寧易購、噹噹、亞馬遜,電商市場也曾山頭林立、硝煙四起,如今倒閉、退出、收購,只剩下阿里和京東。

    拼多多看起來是個異類,但和京東一樣,他們是在阿里和騰訊的生態戰爭中找到了縫隙,並在最初被騰訊有意扶持,抗衡阿里的。不過這是更大戰爭中的一個註腳。

    傳統行業中也不乏競爭,無論是國際巨頭如可口可樂和百事可樂,還是國內名企如格力和美的,它們作為「死對頭」的歷史要比網路企業之間久得多。它們之間的競爭都是以自身盈利為前提,實現超越對手的目的。甚至為了做大市場還會有合作。很少有你死我活、誓不罷休的戰爭。

    而網路企業中,像QQ和360這種看似毫不相干的行業,都能到水火不容的地步。因為它們的盈利模式不同。傳統行業賺的是投入產出差,網路行業則是「收租」。

    幾乎所有的網路公司都遵循着同一條發展路徑:通過價格競爭做大用户規模,從而獲得資本青睞,拿到錢進一步擴大規模、耗死對手,繼續融資,一輪輪下來市值滾雪球,最終走向二級市場。

    發展模式與競爭環境帶來的外部壓力,被網路企業轉移到內部管理上。

    腦力員工被績效目標統治

    網路公司是典型的知識密集型企業:「知識」意味着員工主要從事腦力勞動,「密集型」意味着員工是最大的生產力和成本。

    腦力勞動和體力勞動的區別不在於用腦還是用手,而是組織生產的邏輯不同。

    在製造業,少數管理者做出經營決策,大多數體力勞動者在流水線上,按標準化的方式生產標準化的產品。

    而網路企業處於新興行業,所做的事情要麼是全新的,如外賣、短視頻、直播,要麼是舊事物新業態,如網約車、社區團購,對於怎麼做才最好最有效沒有經驗可循。即使有管理者制定一個方向和策略,仍然需要員工運用自己的知識與經驗,發揮創意、探索路徑、解決一個個具體問題。

    在這裏,質量和過程都是不明確的,這是腦力勞動的特點。

    對於如何管理腦力勞動者,使其不喪失活力與動力,又適應公司快節奏、高強度的需要,是網路企業共同的難題。

    他們找到的手段是目標導向,又分1.0ba版本、2.0版本和3.0版本。1.0版本叫KPI,2.0版本叫OKR,3.0版本叫股權激勵。

    阿里是KPI的代表。根據員工業績和價值觀,每季度考核一次,5分制的考核結果中,3.75及以上的員工佔比30%,3.75分的員工佔比60%,3.25分的員工佔比10%。上年度考核達3.75分及以上,才有晉升機會;連續兩季度3.25以下,則可能被淘汰。

    OKR在後起之秀中流行,如字節跳動等企業。

    OKR(Objectives and Key Results)全稱「目標和關鍵成果」。每月由員工自己設定自己OKR,每兩個月內部對員工的完成結果進行復盤。相比KPI的具體指標,OKR更寬泛一些,只要是你想達成的都可以寫上去。

    看似少了些強制意味,但這種自由才是最大的坑。

    首先,這種 「自己選的路,跪着也要走成」的模式讓人沒有了逃避的藉口。更難的是,它的潛台詞是:人是要不斷進步的。完成任務還不夠,你還要比上次完成的更好,否則依然是平庸甚至不合格。

    OKR也不僅僅是個人的事情,員工還要定期和領導、其他團隊成員對OKR。員工之間互相比較與競爭,成為整個體系的推手。

    無論新老企業,股權激勵都是標配。表面上看,是因為企業融資、估值、上市的發展模式給股權激勵提供了條件和足夠的吸引力。但實際,它的管理效果要遠大於激勵效果。

    原因很簡單,股權激勵都是期權,一旦提前離職就拿不到了。說白了,期權獎勵的是忠誠度。

    KPI、OKR、股權激勵,其實都是無奈之舉。因為你無法告訴一個人怎樣用腦子,你只能告訴他:拼命去做,拼命去做。如果目標沒有達成,要麼不夠努力,要麼能力不行。

    心理學家米哈里·契克森米哈賴在其著作《心流:最優心理學體驗》一書中描述:當一個人有清楚的目標、專注從事、並從中獲得立即反饋時,能夠獲得一種高度的興奮與充實感,可以從事很長時間的工作而不感覺到時間的消逝,是為心流。

    企業希望用目標導向讓員工進入心流狀態中,可惜目標導向不一定能起不到激勵員工的效果。歸根溯源,目標的設定就是困難的,只能交給主觀和市場判斷。這些概念逐漸淪為一系列被曲解的價值觀:

    你向公司做出了承諾,無論如何都要完成;

    公司給了你機會,把握不把握全看你自己。

    而一旦違背這些價值觀,會被視為異類,打上不忠誠、不努力、不上進的標籤。

    阿里、拼多多都有員工表示,公司雖規定6點下班,但大家似乎已經默認了下班時間在9點後,而加班越多,走得越晚也成為努力工作的表現。2020年,網傳快手總部在廁所安裝計時器,以此對「帶薪拉屎」「摸魚」的員工形成心理壓力。

    總言之,因為腦力勞動無法管理過程,企業引入目標導向;因為目標設定困難,逐漸淪為營造價值觀的手段;工作時間則成為衡量價值觀的最簡單、最突出的手段。

    製造業中,機器設備是最大的生產力和成本,因此要維持設備的最大限度運轉。

    網路公司中,既然人是最大的生產力和成本,那麼讓員工像機器一樣24小時運轉,恐怕就是網路公司最大的夢想。

    「996是福報」更容易被接受

    激勵的競爭、扭曲的目標管理,這些可以解釋996,卻不能解釋996何以成為一種堂而皇之的文化。

    十年前的富士康,流水線工人平均每天工作10個小時,薪資中卻只有一半底薪,另一半全靠加班獲得。

    所有底層都在拼命掙錢,但只有網路公司敢喊出「996是福報」。

    他們的底氣,就是奮鬥論。

    過去十年間,網路公司的平均薪酬一直排在各行業前列,誕生了一個個造富神話。35歲騰訊員工賺幾千萬退休了;28歲的字節跳動員工身家上億後選擇辭職去擁抱山間清泉與峽谷的風;2020年6月,一位36歲的阿里P8寫了一篇告別帖,表示已經實現財務自由,要開始環遊世界。

    這些造富光環,對大學畢業生有着巨大的吸引力。他們正是網路公司員工的主力。

    他們大多出身城鎮職工或農村家庭,抱着「知識改變命運」的信念擠過高考的獨木橋,大學裏接觸了更廣闊的世界:他們對自己的人生一直有更高的追求,他們的家庭對他們一直有更高的期許。

    今年6月,一段「高考倒計時,衡水學子勵志演講」的視頻在網上流傳,視頻中演講中咬牙切齒的喊出,「我就是一隻來自鄉下的『土豬』,也要立志,去拱了大城市裏的白菜。」

    衡水中學號稱國內高考工廠,2018年文科一本上線率92.7%,理科一本上線率93.91%。最終被清華、北大錄取的學生人數為214人。即使在這樣的頂尖學校學生,已經比同齡人領先一步,他們出人頭地、改變命運的迫切感也無比強烈。

    殘酷的是,社會不同於學校,機遇有時比努力更重要。

    2008年以後,社會財富迅速向房地產、金融等行業聚集,製造業、商業、服務業卻利潤微薄。網路是僅有的能夠吸納大量就業、又處於爆發性增長階段的行業。

    於是,彷彿又回到了高考前,職場被描述成一個靠「奮鬥」就能取勝的戰場:

    「年輕人現在不吃苦,以後有苦吃。」

    「應該慶幸現在有拼搏的機會。」

    ……

    得益於整個行業的發展,早期押注網路的人確實贏了。這些成功的例子,反過來強化了「奮鬥改變命運」的信念。

    不管怎樣,奮鬥的價值從一開始就被誤解了。

    網路大廠崛起,是享受了人口和技術發展的紅利。巨大的人口基數提供市場,技術發展使網路得到普及,高校擴招帶來遠遠不斷的勞動力,天時地利人和。而個體的成功,不過是恰恰在這個時候進入了這個行業,又確實努力了一些,沒有被甩下去。

    然而,最關鍵的誤解不在這裏,而在於,奮鬥不應該僅是為了財富。退一步說,奮鬥不應該僅僅是為了攫取現有的財富。

    這恰恰是網路企業一直以來在做的事情。收割流量、擠垮對手,他們講述着一個個商業模式的故事,花大力氣收集、分析人們的數據,而真正的技術創新寥寥。

    難怪人民日報評論說,「掌握着海量數據、先進算法的網路巨頭,理應在科技創新上有更多擔當,別隻惦記着幾捆白菜、幾斤水果的流量。」

    如今,移動網路的增長已經探到天花板,頭部APP的流量池也幾乎固化,網路競爭已經進入存量時代。

    巨頭們固然可以繼續通過幹掉對手獲得增長,但勢均力敵之下,誰又有當初的豪氣與信心呢?內憂外困,只得削減成本,靠高報酬維持的「奮鬥論」,也難以持續。

    本文由《香港01》提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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