巨子 ICON - 財經股票資訊及專家分析
快訊
資訊
    虛擬市場
    專家

    快訊

    資訊

    波音 波音 又是波音!

    波音 波音 又是波音!

    2018年10月,印度尼西亞獅航737 MAX客機失事,189人遇難。2019年3月,埃塞俄比亞航空公司MAX客機失事,157人遇難。

    5個月內,同一機型,兩起空難,346條生命。最終把美國聯邦航空局局長史蒂芬·迪克森,推到了國會聽證會面前。

    當着現場346位懷抱遺像、默默流淚的遇難者親屬,迪克森在回答議員的提問時,說了一句:「錯誤已經犯下。」

    如此官僚式的回答,激起了議員Ted Cruz一連串的追問:「所以你不知道什麼人犯了什麼樣的錯誤?沒有任何後果?什麼錯誤!誰犯的錯?」

    這是一個無法迴避的問題,迪克森沉思片刻,只能勉強答道:「製造商犯了錯,聯邦航空局在監管上犯了錯。」

    波音CEO丹尼斯·米倫伯格也被推上了聽證席,在長達4個小時的質詢和盤詰中,米倫伯格始終閃爍其詞,Ted Cruz在指責證詞「令人沮喪」之後,最終失去了耐心,他向米倫伯格提了一個意識形態領域的問題:

    「What does that say about the culture at Boeing(這對波音文化意味着什麼?)」

    在記者的鏡頭中,米倫伯格表情僵硬,抿緊嘴唇,無言以對。一年之後,疫情爆發,波音的股價一度跌掉了70%。

    米倫伯格無法回答這個問題。在美國人的心目中,波音,曾經就是光榮與夢想。

    1942年,戰爭在歐洲和太平洋蔓延。組建一支1200萬人的美軍是頭等大事。羅斯福因此向國會提交了一份史上最大金額——108903047923美元的軍事預算案。

    它對應的生產任務也十分繁重,北美航空公司生產P-51野馬戰鬥機,沃特飛機公司生產F4U海盜式戰鬥機,美國聯合航空公司生產B-24解放者轟炸機,而著名的B-17飛行堡壘,B-29超級飛行堡壘的生產任務,交到了波音公司手中。

    華盛頓的問題只有兩個:能造多快?能造多少?

    許多中學生的母親加入了工廠,這些學生回家後,直接用藏在門口墊子下的鑰匙開門。於是,在長達半英里的裝配流水線上,幾乎每小時都有重型轟炸機下線,波音公司甚至無需考慮庫存——飛機被立刻送去試飛,然後直赴戰場。在德黑蘭的會議上,史太林同志專門祝酒:「為美國的生產力乾杯,沒有他們,就沒有戰爭的勝利。」

    4000架B-29被送到了太平洋戰場,靠着它們,美國人炸掉了24%的日本建築,最後是廣島和長崎。正是憑着這樣的功勞,在1954年美國國會的聽證會上,時任波音公司董事長比爾·艾倫,才對質疑波音利潤過高的議員們大加訓斥:「請你們問問自己,波音是否為國家盡到了責任。」

    在攻克了德國布倫瑞克市後,納粹空軍元帥戈林的研究中心被盟軍發現,數箱秘密文件在被送到美國後,後掠翼的設計概念很快為波音所知。波音因此成為此領域專家,從冷戰之鷹B-47、B-52轟炸機,到新式噴氣式客機波音707、727、737。波音707的誕生,幫助美國總統艾森豪威爾獲得了個人外交的最大成功——他從法國飛到印度、突尼斯,在19天的時間裏拜訪了11個國家,橫跨三大洲,行程1.95萬英里。

    這是波音的高光時刻,也是它成為美國文化標誌的開端。1966年,波音公司向美國政府出售的產品,佔到了公司全部產品的65%。它成為了美國的象徵,波音707成為了空軍一號;甘迺迪的靈柩搭它回到家鄉;第36任美國總統林登·約翰遜,甚至私人擁有三架波音客機;尼克松則是隨時有5架波音707隨時等待他的差遣。

    1969年,波音交付了自己的明星產品:波音747-200,在它背後,是一場每天500萬美元的豪賭,波音不得不向銀行申請鉅額貸款,其金額已經超過了整個公司的資產淨值。

    但這場豪賭,幫助波音贏下了飛機制造業霸主的寶座,也幫助公司徹底擺脱了困境。這架載客超過400人,航程達5000英里的大型越洋客機,單座營運成本比任何噴氣式飛機都要低30%。在錙銖必較的航空業,滿座的747,意味着美麗的成本攤薄,更廣的收割範圍。

    和洛克希德、道格拉斯另兩大飛機制造商相比,波音的遠洋洲際能力一枝獨秀。但比這些更讓波音公司管理者驕傲的,則是公司對於整個美國製造業的拉動與貢獻。

    造飛機,從來不是一家公司的事情。在波音歷代飛機的研製過程中,發包、協同、分派的任務,養育了許多工業領域中的企業,也產生了無數技術成果。

    波音727需要的渦輪增壓發動機,造就了日後的飛機輔助動力龍頭蓋瑞特;波音747需要的發動機,造就了航發老大普惠;它需要的複合材料,造就了日本碳纖維巨頭東麗,意大利的阿萊特尼和美國的沃特飛機工業公司負責機身中心部分,而從三菱、川崎到住友,統統都有過為波音打工的歷史。

    從這個角度上講,這種「產業母親河,技術三江源,工業總推力」的地位,才是波音真正的底氣,是它屢屢遭遇股價波動卻又總能反彈,多次裁員又浴火重生,歷經經濟枯榮而屹立不倒,事故頻發卻無動於衷的原因。

    因此,面對參議員「這對波音文化意味着什麼」的質問,米倫伯格無法給出回答,他也無顏給出回答。

    波音的光榮與夢想,正毀在這一代人手中。

    財經自媒體「飯統戴老闆」,在《墜落之路:波音和它陷進的時代泥潭》中,講述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故事。

    2014年,一位波音內部的線人,描述了他了解的內幕:在南卡萊羅納州,北查爾斯頓市的波音裝配工廠中。流水線上的工人沒有受過教育、沒有經過訓練,對組裝飛機的安全性毫不關心。

    在他偷拍到的視頻中,波音787組裝車間的經理憤慨難當:「這些人都是從街上找來的,有他媽以前做漢堡的,有在賽百味做三明治的,他們不知道把部件拼在一起的重要性。」可卡因、大麻和止疼片成為了工人們的消遣,而波音卻從未組織藥檢。

    面對「你會乘坐你組裝的787飛機嗎」的問題,15位工人接受了暗訪,10個人給出了否定的回答。在剩下的5個人裏,最後一位老兄給的答案是「我可能會去坐,但我有自殺傾向。」

    這些採訪、暗訪與調查,最終變成了一部紀錄片,但製作方半島電視台並沒有獲得在美國上映的機會。

    2015年12月,第一架波音737 MAX-8從波音西雅圖的工廠滑出,第二年,它首飛成功。在過去二十多年裏,「空中客車」是波音一直頭疼的競爭對手,因此它急需一款新飛機,對抗空客的A320產品。

    但這並不是一款真正在意技術與安全的創造。為了改善燃油效率,737 MAX更新了發動機,體積更大、位置更靠前的發動機獲得了比A320低16%的油耗,但卻造成了一個嚴重的安全隱患——飛機的起飛仰角過高,反而會導致失速,讓飛機大頭朝下。

    這個漏洞,在擁有數十載飛機制造經驗的波音,並不難被發現。但這個時代的波音,需要在安全與技術之外,交出更多的答卷。

    早在1996年,時任波音CEO的費爾·康迪特留下了一句話:「波音的首要任務,已經不是製造一些領先於同行業的新型飛機。如今,我們的任務是,努力創造一個以穩定股價為基礎的發展環境,這是一個巨大的轉變。」

    這真是一個巨大的轉變。從注重技術與安全,從重視品牌與聲譽,到注重利潤和份額,重視股價與財報。

    在康迪特之後,一位名叫哈里·斯通塞弗的妙人成為了波音的新掌門,他留給波音的財富,是日後因緋聞而離職的故事,和一個「只圖眼前的哈里」的綽號。一個關於哈里的著名情節,是他有一次看了財報後的言論:「我們的收益甚至比不上可口可樂,這真讓人難受。」

    管理者從工程師換成財務人員,帶來的是文化改弦更張。在面對737 MAX的機頭仰角風險時,他們想出了一個巧妙的補救措施——安裝一個負責糾正的計算機系統,一旦有情況發生,系統會強力壓低機頭,配平飛機高度。

    但這個系統卻擁有一個弊病,它的權限高於飛行員的手動控制,並且會在條件符合下反覆被觸發。這意味着一旦系統傳感失誤,或是飛機處於波動氣流中,駕駛的控制權就會被奪走。此時飛行員能做的,就是與系統反覆鬥爭。

    這個場景,像是駕駛艙闖進了一個劫機犯。

    在這樣的異常情況下,飛行員一旦失去對飛機的控制權,便可能導致機頭意外大幅度降低,最終無法拉起而墜機。

    如同美國聯邦航空局局長迪克森所承認的那樣,面對這樣一個明顯的安全隱患,聯邦航空局在監管上犯了大錯誤。它任由波音自己完成安全評估,駕駛員的培訓,緊急情況的應對,都未能真正得到落實。

    兩年後的2018年10月29日,印尼獅子航空一架波音737 MAX-8飛機,由雅加達國際機場起飛前往檳港,在起飛十分鐘墜入大海。

    2019年3月10日,埃塞俄比亞航空一架737 MAX-8飛機,於埃塞俄比亞首都亞迪斯亞貝巴國際機場起飛6分鐘後,在雷達屏幕上消失。機上149名乘客和8名機組人員全部遇難......

    2022年3月,一架東航搭載132人的波音737客機在廣西梧州滕縣發生事故,並引發山火。傷亡情況未明。

    這一晚,在廣州白雲機場T1航站樓27號門和28號之間的臨時接待區,一名男子失聲大哭,響徹空間。

    從波濤洶湧的大海,烈焰騰空的高山,到失聲痛哭的家屬。這是波音留給全世界的定格畫面。

    中國人,什麼時候能真正坐上自己的商用大飛機?

    從1955年,沙撈越海面墜毀的「克什米爾公主號」,到南苑機場參觀赫魯曉夫圖104座機的中國航空技術人員,從全上海工業體系共同奮鬥的「運十」,到無奈放棄的商業大飛機項目。

    讓中國人坐上自己的飛機,已是三代人的夙願。

    2007年,國務院通過了《大型飛機方案論證報告》,第二年的5月11日,中國商用飛機有限責任公司在上海揭牌成立。2009年,190座級的C919項目立項,八年後,第一架C919試飛成功。

    從租賃到購買,再從購買到自造,中國對於自己的商用航空工業終於形成了統一的認識。

    從1949年中國鐵路的里程,只有印度1890年的水平,到蘇聯專家撤退時,赫魯曉夫諷刺中國「肚子都填不飽,還想去天上看星星」,中國在眾多領域中,都走過了從篳路藍縷、艱苦卓越,到習以為常乃至引領世界的過程。

    造出自己的商用大飛機,儘管有技術的問題,有配套的門檻,有應用的驗證,但這些在中國人的智慧和勤勞面前,大概率上只是一個時間的問題。

    比起技術上的難題,更值得中國航空人警醒的是,一個曾經獨步於世界的領先公司,一個承載美國光榮與夢想的標誌,一個曾經身為「產業母親河,技術三江源,工業總推力」的製造體系,竟然屢屢和冰冷海水、變形機艙、殘骸現場發生聯繫。

    一個體系的衰落,總是有着這樣那樣的徵兆,波音今日陷入的泥潭,未必是這家公司的拐點,卻足以成為所有航空人持續前進的啟示與警戒。

    本文由《香港01》提供

    於本流動應用程式(App)或服務內所刊的專欄、股評人、分析師之文章、評論、或分析,相關內容屬該作者的個人意見,並不代表《香港01》立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