iPhone13量產前夜，暴雨灌進鄭州富士康

暴雨不斷地從天上澆下來，積水漫進宿舍一樓，迅速淹到了脖子。電停了，自來水沒了，信號也很快斷了。餐廳的食物已經發完，仍有許多工人24小時沒能吃上食物，恐慌的氣氛越來越重。

7月20日晚，在鄭州暴雨中，近1800名富士康工人被困在中牟縣廠區宿舍。為了求救，有工人爬上天台，試圖用最後的電量聯繫外界。

一名富士康工作人員告訴《鳳凰WEEKLY財經》，截至7月22日下午2時，救援正在進行中，部分物資已送達被困工人處，但仍有約400名工人尚未能離開廠區，信號仍舊中斷，無法聯繫上被困工人。下午5時左右，滯留工人已經基本脱困，開始陸續回家。

《鳳凰WEEKLY財經》獲悉，受暴雨影響，富士康中牟縣廠區自7月21日起臨時停止生產，截至22日下午5時仍處停工狀態，後續恢復時間等待通知。

在富士康鄭州最大廠區航空港廠區，部分位於一樓的車間進水，一些車間因故障停電，部分工人7月21日停工，但人數並不多。有工人在社交平台表示，一些經開區廠區工人接到公休通知，7月21日休息。

暴雨導致停電，千餘人被困

7月20日下午，暴雨還在不斷地從天上澆下來，可是上晚班的時間要到了。

李方抄起雨傘出了門，儘管她清楚路上可能有些危險。關於暴雨的提醒和求助訊息佔滿了社交軟件，有人發布的視頻裏，垃圾桶漂在路面的積水上，被水流推着向前滑。

通往富士康鄭州航空港廠區的路上，積水超過了小腿，一些低窪處水深已經齊腰。李方努力扶着雨傘向前走，和趕去上班的工友們一樣蹚水前行，有人不慎，絆倒在渾濁的積水中，瞬間渾身濕透。在工人們常去的一處大型超市，積水漫過了六七層台階。

趕在上班前，李方硬蹚着積水到達了廠區。儘管狼狽艱難，她也不願遲到。

進電子廠，上流水線，產量就是最高指標，一切規則都向着效率。上一次班通常超過九個小時，吃飯要按分鐘計算，上廁所要打報告，遲到、曠工更是嚴令禁止，直接關係着考勤獎金。

拼命加班就是為了能多掙些錢，許多人都是咬牙堅持。因為下雨曠工，她覺得不值當。

生產旺季中，還有許多工人衝着入職獎金進廠，要想拿到獎金，需要按要求幹滿三個月或四個月，工時和出勤就是要求之一。如果沒能達標，幾個月的辛苦將近白費。

李方在車間忙碌時，一些富士康中牟縣廠區的工人開始陷入絕望。積水越來越深，很快淹進了宿舍一樓。

據鄭州經濟廣播7月22日報道，該廠區滯留員工1800餘名，700名工人滯留超過24小時，沒水沒電沒食物。

一名7月22日中午脱困的中牟廠區工人告訴《鳳凰WEEKLY財經》，7月20日晚，暴雨忽至，許多工人沒能回家，留在宿舍避險。但7月21日，中牟地區仍有大量降雨，工人被迫滯留宿舍，向高層轉移。

水電接連被斷，廠區內儲存的食物有限，信號也極其微弱。她努力向外界求助，終於等到救援，截至7月22日下午5時左右，受困工人已基本得到解救。

但中牟縣廠區被迫陷入停產狀態。據上述工人透露，該廠區7月21日及22日已經臨時停產，工人停工，恢復時間要根據具體情況而定。據了解，中牟縣廠區規模相對較小，工人數量約一萬名，比鄭州航空港廠區的十幾萬名工人要少得多。

鄭州航空港廠區的生產也受到影響。鄭州航空港廠區工人張華住在廠區附近，7月20日暴雨後，他的住處開始停電。有工友告訴他，停電原因是由於高壓線路損壞，部分車間也因此停電，有人趕去車間後被迫返回，「車間都是黑的，沒法幹活」。7月21日，仍有一些車間臨時停工。

要頂着暴雨、蹚着齊腰深的水去上班，讓許多工人感到不是滋味。

7月20日，富士康鄭州廠區某事業群公眾號下午5時發布提醒，「近期暴雨天氣，鄭州部分地區出現嚴重積水路面，已經嚴重影響到同仁們的正常出行，上下班途中請一定慢行，注意安全」。在配圖中，一名女孩正穿過通往廠區的街道，積水淹到了大腿。

留言處，最上面一條寫着，「上班，路上危險，不上班，扣績效獎金」。該公眾號回覆，「關於請假、扣獎金的事情，我們也在考量，應該會有所調整」。

連續暴雨改變了富士康鄭州廠區的應對方式。7月20日晚，有經開區廠區工人接到通知，21日休息。鄭州航空港廠區的工人們被告知，因暴雨產生的遲到、曠工、請假等情況公司將統一處理，不影響績效考核。

一名工人冒雨上班時接到組長的消息，要她彆着急，小心點，遲到了也沒事。

暴雨已過，生活還得繼續

積水已經陸續散去。但對於正處於用工旺季的富士康鄭州廠區來說，這場暴雨的影響還未完全顯現。

中牟縣廠區是富士康在鄭州的其中一處廠區，與鄭州航空港廠區、經開區廠區共同組成富士康鄭州園區。這座巨大工廠擁有超過25萬名工人，高峰期接近30萬人。

現下正是火熱的生產旺季。富士康需要充足的勞動力撐起流水線，為招攬工人，入職獎金一周內漲了1500元，已升至8000元，產量要求不斷攀升，工人加班時間也隨之延長。

但陡然砸下的暴雨調慢了這座工廠的節奏。據新華社消息，截至7月22日4時，強降雨造成河南省300.4萬人受災，因災死亡33人，失蹤8人。

富士康在7月20日回應，「鄭州廠區運營正常，會持續關注情況」，21日再度表示，「鄭州園區內人員安全無虞，集團將視汛情變化調整運營」。

這裏是全球最大的iPhone代工基地，iPhone13尚未亮相，但熱度已經在富士康燒起來了。在往年，7月下旬還沒進入招工旺季，入職獎金不過5000元，8月開始返費才會上漲，但今年情況不同，從7月15日開始，獎金已經升至8000元。

流水線需要儲備足夠的人力，以應對iPhone13的生產。據報道，富士康接到了6.7英寸iPhone 13 Pro Max、6.1英寸iPhone 13以及iPhone 13 Pro的手機訂單，有工人透露，馬上就要進入量產階段。

富士康用「返費」的高低調節工人，除每月工資外，額外發放獎金，要求其就職時間滿足一定天數，目的是招來並留住產線上的人。熟悉電子廠的人清楚，招工旺季最重要的標誌就是「返費」開始暴漲。

綜合官方招募消息，富士康iDPBG事業群從7月15日開出的價格是，每人8000元，介紹人500元（注：為招攬工人，介紹人通常會把獎金給新入職員工），要求在職時間大於等於90天。而7月13日的「返費」尚為6500元，要求在職時間120天。

更多獎金，更少天數。中介在招工視頻中表情激動，「這麼高的返費，你還在等什麼嗎？不要錯過！」

有工人不願在富士康幹上幾個月，中介開出了更靈活的掙錢方法。小時工按月領取工資，拿到錢就能走人。一名中介表示，7月22日，經開區廠區小時工漲至每小時28元，港區小時工為27.5元。三天前，他給出的價格還是23.5元，每月累計相差超過一千元，而大多工人的一頓晚飯通常不超過十元。

不少人已經心動，但這場暴雨成了變數。經開區廠區因暴雨公休後，有中介緊急通知，暫停招聘新員工。

交通不暢也攔住了一些工人。據7月21日「河南省防汛應急」新聞發布會消息，全省國、省幹線公路斷行37處，農村公路受損嚴重道路50多條，損壞橋樑30座。道路運輸方面，鄭州、洛陽、安陽、新鄉、焦作、鞏義等五市一縣道路客運全部停運。城市公共交通方面，鄭州市地鐵全線停運，鄭州、開封、新密等26個城市公交停運，平頂山、安陽、新鄉等9個城市公交部分停運。

作為主要負責iPhone生產的廠區，富士康鄭州航空港廠區的招聘仍在正常進行。許多中介語氣激動，「抓住高返費的機會」，有人拍攝了工人正常上下班的畫面，配文：「生活還要繼續，工作還要進行，想入職的請儘快聯繫」。

但也有工人開始猜測，暴雨對生產的影響有限，但是對招聘工人影響比較大，而富士康急需用人，返費是否還會上漲？一名工人在工友聚集的貼吧表示，往年8月開始才算招工旺季，如果富士康在7月招不夠工人，預期獎金上漲力度將會更大，決定再等一等。

據張華了解，此次航空港廠區停工的車間，大部分用於生產iPhone舊機型，而iPhone13尚未開始量產。

許多工人已經不再討論剛剛經歷的那場暴雨，加班、產量和工資重新成為重點。7月22日下午，在主要負責iPhone生產的鄭州航空港廠區，下班的人潮走出廠區，湧向小吃街和宿舍，路面泥濘，雨水衝來的植物和垃圾堆在街邊。

有人已經接到通知，最近兩天就要進入量產期，請大家做好準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