騎手「裸奔」，美團能做什麼？

在現代都市裏，到處是快遞小哥和外賣小哥的身影。

據了解，目前從事騎手一職的人群已達千萬。根據美團2021年第二季度業績報告，2021年上半年，美團平台日均活躍騎手超過100萬人。而把時間維度拉得更長、範圍放得更大，外賣騎手這一行業從業人員已經十分龐大了。根據2020年的數據，美團有950萬註冊騎手，而餓了麼平台有300萬騎手。這其中還未包括新興的生鮮電商配送員、同城閃送配送員等。

但這千萬人，每天奔波在路上，小磕小碰不可避免。「美團分專送和眾包，其中專送每天的保險費是5元，眾包則是每天3元。」北京一位外賣騎手大江告訴燃財經，「群裏偶爾會有騎手發一些事故消息，絕大多數也都是小磕小碰，畢竟我們每天跑在路上，絕對沒有事故也不太可能，所以我們自己在接單中也都分外謹慎。」

相比其他企事業人員，或者風頭正盛的大廠員工或者公務人員，「大江們」的保障並不是十分充分。

不過，這一情況或將很快迎來改變。8月17日，中央財經委員會第十次會議召開，促進共同富裕是會議的一大議題，也是市場關注的焦點。關於共同富裕，會議提出，要促進社會公平正義、保障和改善民生。

稍早一些時候，2021年7月，人社部、國家發展改革委等多部委聯合發布《關於維護新就業形態勞動者勞動保障權益的指導意見》和《關於落實網絡餐飲平台責任 切實維護外賣送餐員權益的指導意見》，後者更是直接要求平台要保障外賣送餐員勞動收入，不得將「最嚴算法」作為考核要求，並且要保障外賣送餐員勞動安全，督促平台為外賣送餐員參加社會保險等。

平台企業也在積極改善騎手的生存環境。8月30日，美團發布2021年第二季度業績報告。在一如既往的收入增長之外，燃財經注意到，美團在配送側的投入更多了。根據財報，2021年Q2餐飲配送相關成本上升至155億元，按年2020年Q2的101億元增長了53%。

直觀來看，2021年Q2騎手成本增加主要跟訂單量增加有關。根據財報，2021年Q2美團餐飲外賣交易金額為1736.03億元，按年增長59.5%；交易筆數為35.41億筆，按年增長58.9%。

同時，在肉眼可見的支出增多之外，美團花在騎手身上的「投入也增加了」。美團在財報中披露，今年7月美團成立了外賣騎手服務部，主要負責升級智能訂單調度系統、優化路徑算法、加大配送時間靈活性，也為騎手引入強制性休息時間，保障騎手工作安全。

此外，美團還發起了「站長培養計劃」，完善騎手晉升轉崗機制、打通騎手職業生涯向上渠道，並與職業或社區學校合作，提升騎手專業技能、實現騎手多樣化職業發展目標。

據了解，餓了麼也推出了「網約配送員」 新就業技能提升培，用以提升騎手就業技能。

在財報發布後的分析師會議上，美團CEO王興透露：（美團）試行了一個給外賣騎手配備工傷保險的計劃。未來（美團）也會在政府部門的指導之下，完善外賣騎手的相關福利，促進該行業的高質量健康發展。

8月30日晚間，美團方面告訴燃財經，將遵循「工作基礎較好的省市先行」的原則，進行「騎手職業傷害保障試點」。只是關於「騎手職業傷害保障」將覆蓋哪些方面，計劃在哪些城市先行先試的具體問題，截至發稿前，燃財經尚未收到美團方面的回覆。

「奔走在大街小巷的外賣小哥，交通事故時有發生。給騎手上保險就是落實對騎手的安全保障，也是響應近期中央部委要求的表現。短期來看，肯定會給美團、餓了麼等網絡餐飲配送平台增加一定的財務壓力。但長期來看，它體現了平台的社會責任擔當，也是一種規範經營的表現，是未來的必然趨勢。」維西智庫高級經濟分析師廖燕華向燃財經表示。

騎手的自由和危險

近年來，關於騎手的社會新聞很多，似乎這是一個危險而沒有保障的職業。但選擇去做騎手的人卻越來越多，「收入不錯」、「自由」等等，都是讓人們選擇這個職業的理由。

大江是山西人，成為騎手前他在家鄉縣城開着一家寵物店。但縣城的寵物生意又卷、市場又不大，折騰了兩年，大江的寵物店生意宣告失敗，還欠下了10多萬元的外債。為了還債，他選擇了來到北京、成為一名外賣騎手。

「不大的地方有4家寵物店，而且縣城的寵物消費習慣並沒有培養起來，比如給狗洗澡一次100元，大家就會覺得不值。自然做不下去。」大江告訴燃財經，「選擇來到北京做騎手，一是因為2014年左右我來過北京，對北京印象非常好。二是因為北京配送費高一點，比如在山西最好的城市太原送一單隻有5元收入，但北京就能拿到9元。」

2019年，大江從山西來到北京，成為了美團專送的一名騎手。最開始對道路不熟悉，每個月能拿到7500元左右，現在大江對負責區域的情況已經十分熟悉，月收入可以達到1.2萬元左右。10多萬元的外債目前也僅剩下2萬元沒還。

排除金錢的壓力和獲得，自由是騎手這個職業吸引人的另一個因素。大江是美團平台的專送騎手：「有固定的上下班時間，每天早上7點30分上班，要參加晨會，晚上8點鐘下班。但一般早上10點到下午2點、下午4點30分到晚上8點30分是高峰時間段，其他時間都是自由的，會在原地休息、等着。」

一般大江會用這個時間刷視頻、打遊戲，或者跟好友聊天。

但只要跑在路上就免不了風險。「我剛做騎手十幾天，自己沒出過事故，但看群裏、其他騎手有時候還是會發一些事故的，有小的，比如磕碰之類的，偶爾也有大的，比如在路口被車撞了。」周平告訴燃財經。據了解，騎手也不是完全沒有保障。比如美團騎手就是有保險的。

燃財經了解到，目前美團騎手大類分為兩種，一是美團專送，二是美團眾包。其中美團專送可以理解為專職騎手，每天有固定的上下班時間和送餐要求；眾包則可以理解為兼職，可以自行選擇接單。在保險方面，美團專送人員每日有5元的保險，眾包人員則是3元。兩者的保險費用都是從騎手佣金中扣除。

根據美團外賣APP的騎手招募版塊解釋，眾包騎手每天接單後將享受高額意外保險保障；專送騎手則由美團配合合作商提供高保額意外保險，滿足相應條件後還能享受大病健康關懷保障和免費體檢。

「不太清楚兩者的區別。」大江表示，「但好像眾包的理賠會比專送的麻煩一點。」同時，從大江的描述來看，目前商業保險主要針對出事故之後，給對方的賠償，至於如果騎手在事故中受到傷害，是否有相應保障，大江並不知道，「我也沒遇到過，也不知道。」

大江回憶起去年有一次事故，仍心有餘悸：「當時我在送餐，有一段小衚衕裏，迎面來了一位女士，我電動車的帶子就勾住她的電動車，然後翻倒的時候，這位女士估計是用手掌撐了地，導致了手腕的骨折。當時到醫院，醫生說如果能復位，可能就只需花費幾千元醫療費，如果不行，就需要動手術。」

但結果是需要手術，費用大概需要8萬元。「8萬元真的不是一個小數目，更何況我本身還有負債。當時我特別擔心這個費用需要自己負擔。但還好有保險，最後8萬元的治療費用，我只承擔了其中300元，剩下的都是保險賠付的。」大江解釋，「目前美團的保險是這樣的，不論事故大小，騎手承擔300元的費用，其餘的則由保險承擔。」

騎手需要更好的保障

外賣騎手、生鮮配送員、閃送配送員……這些騎着電動車在城市裏穿行的人，很大程度上是城市居民最熟悉和需要的人。

「我幾乎每天都在點外賣。偶爾買菜或者買日用品也都是用生鮮電商。」家住在北京市朝陽區的邱詩告訴燃財經，「一個人住實在沒興趣做飯。家樓下又沒有超市，而且有時候買飲用水的話，如果要自己拎回來確實太重了，還是生鮮電商方便。」

但從商家到消費者家門口這幾公里距離，配送員有時候會遇到何種風險，鮮有人知。

不僅僅是外賣騎手，生鮮配送員也同樣面臨着類似的風險。「騎着電動車穿行在城市的大街小巷，我們也會發生磕碰之類的事故。」某生鮮電商配送員大偉告訴燃財經。

但針對這群隨時可能面對風險的人，保障其實還可以做得更好。除了美團之外，一位餓了麼騎手告訴燃財經：「我們是每個月有90多元的商業保險，由騎手自己負擔，從工資里扣。」大偉則表示：「目前的保險主要還是針對電動車的保險。」

每月150元、由自己負擔的保險費，對於大江來說，壓力不大。但大江「心裏還是會覺得不舒服」：「我在平台打工，卻所有的保障都是我們自己承擔費用。這肯定不合理。」但大江更害怕平台提供保障之後，是否會在罰款或者佣金方面找補回來，這還是需要更明確的規則制度來給予信心。

「騎手這個人群的話，可能他們更加關心眼前的一個收益，就是每個月我能拿到多少收入。而對於長期的一些保障，不是特別有概念並且看中。但從長遠來看，騎手這麼龐大的一個就業群體，如何保障他們的利益，是體現平台社會責任和維護社會穩定性的一個要素，也是一個民生問題。」廖燕華分析。

今年7月，人社部、國家發展改革委等多部委已經聯合發布文件並作出要求。從目前來看，美團似乎是最快反應的那一個。但具體美團會如何做，成效如何，還需要觀察。

「如果美團真的能做到為騎手提供職業傷害保障，並且費用不是由騎手工資里扣。那麼這個舉措我還是很期待的。」劉星直言。「真的嗎？」周平表示了詫異和驚喜，「現在不給員工交保險的公司還是很多。我之前在家鄉縣城的工廠，保險也是自己交的。美團真的能做到嗎？」

「估計平台還是會進行疏導和分層，比如將騎手分為自建團隊、外包、勞務派遣等不同團隊，以適配不同的保障方式。」廖燕華指出。但數以千萬計的騎手團隊，要做好保障，的確難以一蹴而就，先從「職業傷害保障」做起，再到更多的社保險種覆蓋，以及社保和商業保險相結合的理想未來，也需要時間。

平台：短期震盪，長期發展

影響平台為騎手上保險，最大的阻力來自支出壓力。

但按照《關於落實網絡餐飲平台責任 切實維護外賣送餐員權益的指導意見》要求，督促各平台為外賣送餐員參加社會保險，支持其他外賣送餐員參加社會保險，並且按照國家規定參加平台靈活就業人員職業傷害保障試點。此次美團計劃推出的是騎手的職業傷害保障試點，至於社保中的其他險種則是後續需要探索的問題。

美團方面表示，計劃試點的職業傷害保障類似於工傷保險，是在現行國家工傷保險制度的大框架下建立和實施的，屬於社保範疇，相比於商業類保險，也有保障水平高、保障體系完整的優點。

從企業支出方面來看，國務院根據行業風險的不同將工傷保險費率定為了0.5%、1%和2%三個檔次。如果將外賣歸屬居民服務業，則處於一類、風險較小行業，則對應的工傷保險費率則為0.5%。以50萬名活躍配送騎手、月薪8750元計算，每年需要支付的費用為2.63億元左右。

這個數據只能作為參考。一位律師告訴燃財經：「現行工傷保險制度建立在勞動關係的基礎上，但大部分外賣員沒有與企業建立勞動關係，所以不能用現行的工傷保險制度進行權益保障。」

這也是美團「職業傷害保障」試點的另一突破點，成為為靈活就業人員上保險的「先行者」。據悉，之前中國的社會保險制度體系存在着一個制度性空白，即現行工傷保險制度是針對傳統用工方式設計，建立在勞動關係基礎上，而部分外賣騎手等就業方式相對靈活，沒與企業建立勞動關係，所以無法直接納入到現行的工傷保險制度來保障他們權益（工傷保險必須是有勞動合同才可以投保）。

隨着「勞動三分法」的出台，靈活就業人員無法參加國家工傷保險的狀況將成為歷史，這次的職業傷害保障試點將成功的解決這一問題。美團方面表示。

壓力客觀存在。在Q2財報發布後的分析師會議上，美團CFO陳少暉坦言：「雖然未來由於在外賣騎手福利方面的支出會增加，但是我認為這也會讓外賣騎手的留存率更高，長期來看也有利於外賣行業的健康發展。我們非常的有信心，可以提高用户的體驗，以及配送效率。」

而更重要的是此舉彰顯的平台社會責任，尤其是在當下「共同富裕」以及保障騎手安全的要求之下。

早在2017年，王興就曾提出：美團已經進入一個全新的階段——社會企業階段。並將秉承讓大家「吃得更好，活得更好」的使命為驅動，承擔更多社會責任，帶動就業發展，建設更加開放合作、與全社會協調發展的社會企業。

如今，率先為騎手上保險，只是美團堅持「社會企業」定位的自然之舉。圖片